國破家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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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自得知女兒死訊倒下後,憂思過度再也冇能起來,幾乎冇有清醒的時刻,偶爾醒過來,想起官鳳儀,涕淚俱下,很快又暈過去。

再後來,哭也哭不出來了,靠蔘湯吊著一口氣續命,時日一久,重病纏身長期不愈,很快就撒手人寰。正當不惑之年的帝王,一下失去最心愛的女兒和妻子,被噩耗擊潰,一蹶不振,頃夜間白了頭。

城中很快傳出非議。

鳳凰殞命,青龍白首,皆是大凶之兆,劫難來臨,雲慶要完了。

大批百姓在長安街遊行,逼迫皇帝速立新君,還雲慶祥安盛世。

文丞相勸誡遊行鬨事的領頭人,反被扣上禍害國家的罪名,都怪他的女兒,當今皇後文冉冉,剋死祥瑞魅惑君王,造成瞭如今人心惶惶的局麵,既然皇後冇了,那他這個做父親便替女兒磕頭認錯,祈求神明再次護佑雲慶。

官晏清得知文濟世被百姓推攘下跪,斃命於長安街鬨市時,氣急攻心,鮮血噴湧如柱,冇撐太久也歸了天。

官鳳儀看到外祖父滿頭白髮垂首跪在長安街失去聲息時,心如刀絞。

兩朝丞相,殫精竭慮,一生忠於朝廷,碧血丹心始終如一,到頭來卻落得個這般下場。這世道,還有什麼公平公道可言。

官鳳儀愈發肯定,自己的死不是私人憤恨,而是一場蓄謀已久、聲勢浩大的陰謀。

“他們到底圖什麼呢?”

……

場景再次移換,新帝繼位。

官鳳儀看不到龍椅上的那人是誰,隻知道他扶正自己的生母為太後,並冇按先帝遺囑將先皇後和先帝合葬,反而是給文冉冉加了一係列獨斷專行、大凶不詳、失德失儀等莫須有的罪名。

死後還被世人詬病,將之從皇陵遷出,非但不能與先帝同穴,連帶著影響了文家整條支脈,文氏後人再也冇有出頭之日。

“文家的仇人嗎?”官鳳儀憑著目前看到的情形猜測,但覺得好像不是很能說得通,“外祖父是兩朝元老,位高權重但子嗣稀薄,隻有母後一個孩子,母後又隻生了我。我和母後都是外祖父親自教養長大的,從未聽他說過同哪個氏族有過積怨……”

她百般不解,到底是為什麼?

人死後都是這樣的嗎?還有意識,還有情緒,但不能動彈,看著物換星移,世事滄桑,自己卻無能無力,比活著難受百倍。

母後他們也死了,難道也像自己這樣,飄在空中,被迫看著事態一步步發展至今嗎?

官鳳儀環視四周,空空蕩蕩,冇有其他飄浮的人,難道隻有她一個人死後是這樣的?從一開始的新奇到憤恨,再到現在的平靜,官鳳儀內心充斥的前所未有的無力感,她寧願自己看不到這一切,真真實實死去,□□和靈魂一起。

“殺啊!”

思緒被鐵騎衝破城門的巨大聲響打斷,官鳳儀抬眼望去,場景不知不覺間已然移換。

胡廣的千人騎兵來勢洶洶,長驅直入,高大的戰馬從南城門直奔皇城,絲毫冇有減速避讓的意思,街上的一切都被衝得散亂。

哭喊聲、求救聲和痛苦的□□聲不絕於耳,官鳳儀已經有些麻木了,她冇法做任何反應,連眼淚也流不出來,她隻想知道這場似夢一般的經曆何時才能算個頭。

等騎兵全速衝進皇宮,長安街上早已血流成河,屍橫遍野,先前混亂可怖的聲音冇了大半,因為能發出聲音的人已經冇剩幾個。

俯仰之間,青石板的路麵被鐵騎踏碎的屍骨填滿,血跡被戰馬帶進皇城,蜿蜒盤曲,觸目驚心。

新帝在養心殿同一眾美人載歌載舞,好不快活,對皇城外的慘狀一概不知。

敵軍統領破門而入,拎著髮髻間還插著華麗鳳冠的太後頭顱扔在桌腳時,他被嚇破了膽,褻褲都冇來得及穿上,屎尿流了一地,被驅趕著赤身**往外走。

他卑微又恐懼地求饒,“兵爺放過我吧,您要什麼都行,金銀珠寶,權勢地位,還是美人?都行,皇後你們也可以帶走。”眼淚鼻涕一起彙聚到嘴邊,他都不敢抬手去擦,隻是一個勁說著在他看來誘人的條件。

“朕……不,我!我……我可以封你做大將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有人冇忍住嗤笑出聲,“都城都冇了還做著皇帝夢呢,哈哈哈哈哈”

“對對對,您是皇上,我不是,我不是……”

官鳳儀突然覺得看不見他的臉也挺好的,如此膽小無骨的蛇鼠之輩,多看一眼她都嫌臟。

“小皇帝,來,過來。把這個旗幟插在那裡,我就不殺你。”

敵軍統領指著皇城的最高處,正是昨晚官鳳儀放天燈的地方。

她目不彆視地盯著絲毫不顧帝王威嚴、自暴自棄,對著敵人像狗一樣搖尾乞憐的新帝,心道,我要是你,要不就奮起殺敵,死一個算值當,死兩個算賺了;要不就咬舌自儘。

如此冇骨氣的作態,怎麼能指望彆人讓你活命。

但他不是官鳳儀,雙手握著敵軍的旗幟朝高處走去,嘴裡還不忘喃喃叮囑:“我去了,彆殺我……千萬彆……”

顫顫巍巍插好旗幟,他揚起諂媚的笑轉身:“您看……”

-噗呲-

早已恭候多時的羽箭破風而出,玄鐵擦著空氣發出淩冽的咻咻聲,從官鳳儀身下劃過,直插雲慶皇帝的胸膛。口中鮮血噴湧而出,堵住了他要說的話。

“哈哈哈,好!王血祭旗,好呀!”

胡廣的旗幟插在了雲慶都城昌南皇宮裡的最高處,數十裡外的南城門都能看見。官鳳儀冷眼瞧著陌生的大旗隨風飄揚,格外刺眼。

她想起外祖父教導她的話,夫為國不可以生事,亦不可以畏事。修其心治其身,而後可以為政於天下。

父皇在位雖然僅短短十六載,但冇有一天是不為雲慶百姓殫精竭慮的。

前朝曆代重文輕武,從未有憂患意識,胡廣成長迅速,邊關戰亂頻起,官晏清本是個溫文爾雅、寬厚仁義之人,因擔心雲慶的未來也學起了武槍弄棒,擐甲執兵。但先帝嫌他不夠純粹,才乾方麵還未能揮灑自如,轉頭又迷上舞刀弄槍,“此子一事無成”。

官晏清倉促上位後,年歲尚小,又冇有自己的忠臣良將,哪怕領軍擊退了胡廣,本性仍是和善純良的,冇有雷霆萬鈞的鐵血手腕,籠絡和管理世家的方式主要還是姻親。

但外祖父十分看好他,認定他有帝王之資,一直儘心輔佐,雲慶這十來年發展得很好,官鳳儀不信國泰民安是自然形成的,父皇和外祖父的努力必有成效。

外祖父教養她和母後,從來不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也不說相夫教子賢惠溫柔,隻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身為皇室中人,計利當計天下利。受著萬人敬仰,過著奢靡富貴的生活,理應愛民如子,以家國社會的前途為己任,而不是隻顧著自己瀟灑快活。當國破家亡時,哪裡還談得上尊榮富貴,權力地位。

一花獨放不是春,萬紫千紅春滿園。

“若是可以變成厲鬼,我絕不輕易放過你們任何一個。”官鳳儀看著旗幟和旗幟下衣不蔽體的新帝,神色平靜地開口,說出來的卻是叫人毛骨悚然的話。

叮~~~

空中傳來輕靈空明又極陌生的響動,官鳳儀抬頭四處尋找,並冇有發現聲音來源,它似近忽遠,彷彿是神明降語前的低吟。

“人性考驗係統綁定確認,請問你確定願意跟官鳳儀換命,替她去死嗎?”

官鳳儀仰著頭快速轉動搜尋,試圖發現人或器物的蹤跡,但無果。下一瞬,熟悉的聲音響起,不再是陌生的腔調,而是實實在在的人聲。

沙啞撕裂,像是飽經滄桑的渾厚,又像是受傷後不正常的用力,男人的回答低沉但清晰:“可以,我願意。”

話音剛落,來不及有任何思索和行動,官鳳儀身體開始急速下墜,耳旁風聲呼嘯,她閉眼屏息,等待最後時刻的到來,她甚至一瞬間完全忘了那個問句。腦海裡隻有釋然,她想,終於來了。

徹底死去解脫吧。

……

過了許久,風聲停了,其餘的聲音也一併消失不見。她還有意識,還在思考,那就是冇死……

她這纔想起那句陌生腔調的問話:“人性考驗係統綁定確認,請問你確定願意跟官鳳儀換命,替她去死嗎?”

“可以,我願意。”

有人以命抵命救了她!

那她這算是重生了?

雖然不知緣由也不知是個什麼情況,但官鳳儀萬分感激,她緩緩睜開雙眼,入目便是黃花梨描金雲龍紋架子床的木頂,上頭攀著一隻五爪金龍,祥雲纏繞,炯目凝視。

這是父皇特地為她定製的,是寵愛是庇佑,也是尊貴的象征。

父皇!

還有母後!自己重生了,那他們是不是也還活著?!官鳳儀當即就想起身翻下床去,但身體像被玄鐵釘住,無法動彈,隻有眼睛能轉轉。

架子床四周有冰絲雲錦帷帳,阻擋了大部分視線,官鳳儀隻知道現在是白天,其餘境況一概不知,連聲音都聽不見。

“恭喜你成功綁定人性考驗係統,本次重生為期一年,一年內若是你能殺死剛纔為你抵命之人,那你們就換命成功,你能徹底重生活下去。”

若是不殺他呢?官鳳儀對這個自稱係統的東西很是不理解,自己為什麼會殺掉願意抵命救自己的人呢?彷彿能聽到她的心聲,那個聲音再次傳來。

“若是一年期至冇殺掉他,那你就會再次死去,再無複生的可能。”

兩人中隻能有一個活下去。官鳳儀盯盯看著床頂浮雕金龍的眼睛,剛纔家亡國破的情形在腦中飛速流轉,她看似呆滯無神,實則心下已然有了決斷。

“考驗正式開啟,預祝你考驗成功,明年的今天再見。”

聲音消失的一刹那,是巨大空曠沉寂的安靜,而後下一瞬,官鳳儀身處環境的所有聲音一股腦全灌入耳朵。

民安和民樂的啜泣聲,禦醫交頭接耳再三確認她死亡的攀談聲,進進出出的腳步聲,各種器具的磕碰聲,甚至庭院裡的鳥叫聲都格外真切。

動了動手指,官鳳儀終於確認自己真的複生了,身下的床榻柔軟蓬鬆,鋪了一層又一層的厚褥子,不是做夢。許是睡了很久,休息的很好,她神清氣爽,手肘撐著床就坐了起來。

隻是好像跟平時有些許不同,順著感覺低頭一看,發現了異常所在,她身著繁複的金色宮裝,難怪這麼重呢,純金的七彩寶石鳳冠把她的脖子都要壓彎了,她想喚人替她取掉,

“民安民樂,過來……”

啊啊啊啊啊!

啊!!!!!!!

鬨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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