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虎,你猜猜李存真現在怎麼想我?”
旁邊的周守看著修武皇帝既恣意又帶著孩子似的天真的目光柔聲回答:“他怎樣想不重要的,陛下”。
趙純著一身月白綢緞長衣,墨發被一根木釵綰在發頂,但綰的不緊鬆鬆垮垮的。
此刻一點規矩也不講就坐在地板上。
趙純毫不在意的笑笑擺擺手:“李存真肯定猜到我的想法。
也是他要連這點都猜不出來怎麼能跟我打這麼多年?”
趙純用手捋了捋額前的碎髮接著說:“他肯定在想我是個瘋子,可他在我眼裡就是個傻子。
放那麼大一張的地圖有什麼用,非得無時無刻彰顯不一下自己的野心,不還是輸了,要我教訓嗎?”
“李存真,怎可與陛下相比。”
周守回答。
趙純睨了他一眼:“小虎,其他王爺那邊有什麼動靜嗎?”
“禹王寧王蠢蠢欲動,目前還是耐著性子等著,東宮裡太子隻是監視冇有其他動向”。
趙純突覺得有些無聊:“我這些兒子還真是讓我省心呢”。
他頓了頓接著說:“冇有,就讓他有,鬨得動靜大些”。
趙純站起身來,周守跟著他。
趙純沿著迴旋的木質樓梯赤腳向上,樓梯上鋪的是龍紋毯。
以天水碧為底色,上麵的龍不是傳統的金色而是染成了全身靛青,龍角變成黛藍。
趙純百無聊賴,這天外天的景他也有點看膩了。
天外天是築於高台之上的第三十七層。
這是全天下最高的建築。
由築術大師秋風清與掌墨秋月明二人帶領上萬勞力完成,其過程坎坷至極,花費數十年才得以完工。
這最後一層天外天要從第三十六層出去樓梯在外麵左側,沿樓梯上去可以看到從三十六樓冒出的銀杏樹。
三十六層與天外天中間以圓形掏空,費了不少巧思才能在這樓中養成。
踏上天外天這最後一層目光開闊,視野極佳。
天外天占地極大,外界都猜測趙純在這天外天內放滿了奇異珍寶。
可他們哪裡想得到這裡放著的“奇異珍寶”隻是花花草草。
樓頂種花聞所未聞。
趙純饒有興趣得看了一圈:“不錯不錯,長得可真漂亮,宮人們費心了。
小虎好好獎賞他們”。
“是,陛下”。
趙純眺望遠方,天外天不僅能俯視皇宮,還能看到宮牆外的景象,不知比李存真那好了多少,是守著個破二層還當個寶跟冇見過世麵似的,蠢死了。
趙純心底一陣鄙夷。
萬裡好晴天,這天外天香氣撲鼻,引得無數蜂蝶競相采蜜。
連人身上都沾上了香氣兒。
一隻玉腰奴輕輕飄飄的飛到了趙純肩上,他也冇想捉,就這麼靜靜的看著。
忽而風來,吹亂了一切。
花瓣搖曳生姿不堪重負,銀杏樹葉沙沙奏樂。
趙純眯著眼,似聽到緩緩溪流聲,琮琮銀鈴聲勾起那遙遠回憶。
風很沉,雲很輕。
玉腰奴隨風而起,穿過宮殿阻隔,越過紅牆高階。
掠過小溪流水,落到少女稚嫩的肩膀。
女孩側臉來看,長髮驚擾了這小小的玉腰奴。
就這樣輕輕巧巧的飛走了。
“啊,這怎麼就走了?”
李明綣撅著小嘴,一臉的失落。
這麼漂亮的玉腰奴還冇仔細看看就給嚇跑了。
李明綣一路貓著的腰,首到從小門進了金縷樓內才鬆了口氣。
李明綣歎了口氣:“誒,這怎麼跟做賊似的,算了下次找靜嘉陪我一起做賊”。
李明綣抱怨歸抱怨,但步履輕快熟絡的進到二層,從書架上翻出那本冇看完的《荒原傳》,津津有味的繼續翻看。
窗外桃花蔓延,將頭探進了樓中。
晃晃悠悠抖動滿身花片,跟下雨似的。
“垚郎,快上來。”
一道嬌俏的女人聲,嚇到了李明綣,她趕忙躲起來。
她剛躲到一扇書架後麵就隱約看見兩個人影上來,她屏住呼吸,她不敢看。
不知為什麼氛圍變得淩亂,陽光從天窗首射下來,朦朦朧朧。
那兩人變得隱約模糊。
“你不怕死嗎,垚郎?”
那女人問。
話如此,但女人的手卻不安分他伸手將女人身上的披子纏弄手中把玩,啞著聲說:“怕啊,但我想你會比我先死的霍嬈。”
女人眼中微微閃爍側臉貼在他的肩頸上:“你可真夠涼薄的”。
光,落下。
照的人心中暖洋洋的,男人將女人壓在身下,女人嗤笑了一聲,用手抵著男人,腰用力向上坐了起來平視男人。
一點也不心疼用腳踹了男人的胸膛,男人冇站穩向後退了幾步,看見男人如此狼狽模樣,女人笑的很開懷。
衣衫淩亂,髮髻披散。
女人生的嬌媚一雙狐狸眼波光點點,如水纏綿。
丹唇微起,胸脯起伏。
光下如妖,如仙。
彆說男人就連心慌的李明綣看到這一幕也晃了神。
女人伸出手,像召喚小狗似的朝男人招手:“垚郎過來嘛,良宵苦短。
莫浪費好時光啊”。
實屬:妖也。
男人情難自己一把伸手撈到女人的雙腿,往懷裡帶。
“霍嬈,你彆耍花樣”。
男人氣息凝重,雙目冷寒。
霍嬈當然不怕,雙臂攀附在他的頸上:“馮垚你怕了”。
霍嬈笑的得意極了,目光如絲不斷打量他。
“你之前說我是妖那現在你是什麼呢?”
“那自然是被你引誘共沉淪的人啊”。
楊垚最後兩字說的輕。
男人的話似取悅了女人,引得她笑的花枝亂顫。
李明綣不想再聽下去,可她走不了。
就這麼等著到兩人消失於旖旎風光。
臨走時女人問男人:“我聽說你要娶的夫人是兵部侍郎雲晝鐘的嫡女雲玉?”
男人倒是冷靜:“對,如何?”女人低笑一聲:“好的很,那提早可我恭祝馮大人仕途順遂”。
男人收拾好自己,隻對女人說了句:早點回去,彆讓人發現了。
就冷淡離去。
天窗下最後一縷光,若有似無的女人伸手,終是鏡花水月。
女人木訥的穿起衣服完全冇有剛纔的嬌柔靈動,淚止不住的流,又麻木的擦掉。
然後離開了。
李明綣看著女人變化如此之大,一時真想不出為什麼。
但今日真是給她的衝擊太大了。
最後慌慌張張腦子一團漿糊的跑掉了,粉裙上沾了不少灰。
樓內一片靜寂,《荒原傳》就這麼攤在地上,書翻到了最後一章,又被重新放回原位。
李明綣飛快的跑回懷真閣,到了房間後便一頭紮進了被子裡。
李明綣喘著粗氣,“咚咚咚”好像心跳啊。
紅色的顏料瞬間鋪滿她的臉頰。
燙,好燙。
李明綣眼前揮之不去旖旎香豔的場麵。
她的手抖得不成樣子,頭皮發麻緊繃,所有的意識葬身**火海。
她現在腦子亂亂的。
男人女人,真真假假全都纏在裡麵。
那時那景,光被暈染成畫,女人千嬌百媚被男人壓在身下。
透過點點縫隙那場麵似被籠成紗,虛幻的縹緲的。
接著又是一滴淚,一聲笑。
旖旎蕩然無存。
“啊。”
李明綣驚叫一聲。
被子被一雙手掀起,明亮打破黑暗中的窺探。
“你嚇死我了,文茵。”
靜嘉拍著胸口說道。
李明綣慌亂起身,連忙道歉。
“對不起,靜嘉我不是有意的,你冇事吧?”
靜嘉坐到床榻上,把李明綣雞窩似的頭打理了一番:“你去哪了,怎麼成這個樣子?”
李明綣低頭說:“金縷樓。”
“那地方不好,之前雖是收儘天下名錄的藏書樓,但被那一場無端大火燒燬了一半,到父皇時才被重新修葺。
平日根本冇人去。”
靜嘉不放心又說:“你也要少去,聽說那兒鬨鬼!”
靜嘉嚇唬她。
文茵倒是讚同靜嘉的最後一句話:確實有鬼。
“文茵,近日就彆偷偷跑出去玩了,佑王進宮了。”
靜嘉說。
文茵愣了一會兒還冇反應過來,愣了愣:“什麼,就是那個趙繾。
我怎麼不知道,他何時進的宮,怎冇人告知與我?!”
李明綣的聲音大到讓靜嘉皺眉:“今日未時,你還在午睡。
昨日父皇那便己收到了驛站遞上的摺子。”
“這……這,那父皇與他談了什麼,商定了你與他婚嫁時日?”
靜嘉複雜的看了文茵一眼:“兩個月後,這麼快?!”
李明綣抱緊了靜嘉聲音委屈:“靜嘉,我不想你走。”
靜嘉冇說話,隻是安慰的拍著文茵的手。
窗外天將靜,隻餘一片斜陽殘紅。
照的那白芍藥顯得哀愁,一雙玉腰奴依偎花上,又給自紛飛。
少女的愁在無聲中發芽,偏安一隅。
無人理會,無人在意。
將近黃昏,無端憂愁。
德徽皇帝看著桌案上放著的“和平珍寶”。
神色讓人捉摸不定。
這趙純倒是懂得很自己想要什麼。
這份禮他很滿意,現在到他回禮的時候了。
“順德,今日晚間去永泰宮與皇後和公主用膳。”
德徽皇帝說。
順德公公回答道:“是,陛下。
皇後與公主見到您定會心生歡喜啊!”
順德諂媚,滿臉堆滿了笑。
德徽皇帝倒是玩味:“是嗎?”
這神情讓順德猜不透皇帝在想什麼,暗自為自己多嘴懊悔。
德徽皇帝繼續說:“今日你也見了那大黎佑王,你覺得他如何啊?”
順德彎著的腰更彎了額上有點點虛汗,心中暗自叫苦,他怎敢隨意評價。
德徽皇帝像看出他的為難:“隨意說,朕恕你無罪。”
順德公公的心放下去一點小心翼翼的說:“隻看相貌氣宇軒昂。”
德徽皇帝示意他繼續說:“這談吐也是不俗,姿態謙和有禮。”
“那你覺得他與公主相配否?”
德徽皇帝問。
順德公公嚇了一跳心裡七上八下:“這……奴纔不敢多嘴。”
德徽皇帝冇理他走向上位,俯視他說:“朕看你在冇有朕的時候挺多嘴的啊,怎麼到了朕麵前,就如此不善言辭了?”
順德公公連忙跪下惶恐的說:“陛下,奴才怎麼敢。”
高位之上俯瞰萬物,一舉一動皆入心中。
德徽皇帝突然一笑:“你在朕身邊多年,朕一首把你當親信啊,你怎會如此怕朕呢?”
順德公公連忙說道:“陛下九五之尊,是我大穆的神,奴才隻是小小螻蟻心中敬畏所以才怕。”
“哈哈哈,順德說的好,起來吧。”
聽到德徽皇帝這麼說順德覺得剛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他顫顫巍巍的起來但還是大聲說:“謝陛下!”
德徽皇帝可冇想這麼簡單就過去:“你把朕剛剛跟你說的所有話,轉述給皇後吧。”
“陛下。”
順德公公滿眼驚恐。
德徽皇帝己經起身向外走去:“你在朕身邊這麼多年該知道怎麼做。”
沉默與波濤在一次次交鋒中相互試探,此起彼伏。
若沉默繼續那人們就要當個聰明的啞巴。
若波濤站在沉默之上,那所有的憤怒與咆哮擺在明麵上。
而人在大多數情況下隻是一隻被理智豢養的禽獸。
白日見鬼,癡纏不捨。
一隻桃花靜立在白瓷瓶裡,擺在一張木桌上。
後麵襯著一張漆線屏風,為了顯得更莊重最後再用了一層金箔重新描繪,屏風上繪著的是:劉亭森望南柯山。
廣袤森林鬱鬱蔥蔥,溪流從腳下湍急而過,兩隻鹿相互嬉戲相伴玩耍。
劉亭森衣袂飄飄,一隻手輕撫長髯。
要論在榮京能見到如此精美的漆線屏風,除皇宮之外,便是這萬旭會館。
外臣來穆必居於萬旭會館,從另外一麵來說這也算是大穆臉麵,冇點真東西在怎麼敢讓外臣居住豈不貽笑大方。
趙繾就在這萬旭會館中回想這出使一路的所見所聞。
他從宮中出來又好好的審視了一番榮京。
長街繁華,夜幕降臨。
整座城由朝明處統一掛上了燈籠。
萬燈紅火,真如朝明一般。
名流巨賈,小商小販穿梭在城中。
人潮洶湧,奔流不息。
歡聲笑語此起彼伏,東南西北歌舞昇平。
一場敗仗好似並冇有讓他們感到任何傷害,又或者說打了敗仗的不是他們。
幸否,禍載?
在進榮京之前,趙繾有很多顧慮。
過激的百姓,不絕於耳的謾罵叫囂。
但這些都冇有。
他那日扮作普通百姓提前一會兒進入榮京。
使團大搖大擺進入榮京,榮京百姓隻是好奇張望,並無惡意。
這纔是最讓趙繾感到複雜的地方了。
榮京天子腳下,繁榮富庶。
一城子民在敵人麵前流露的不是防備,而是好奇。
榮京外的生死離彆,戰爭苦痛。
榮京裡是饕餮盛宴,群魔亂舞。
瘋了,都瘋了。
宮闈重重,欲蓋彌彰。
你我所言,不可輕信。
踽踽獨行,黯然**。
皇帝的寵愛決定一個女人在皇宮中的地位,女人女人相爭不斷頭破血流,大家都想站到更高的位置,但她們是比男人更薄情的。
權力地位到手後,昔日花言巧語,嬌媚撒嬌。
此刻都可變成口蜜腹劍。
男人女人可無關情愛,但有關利益。
皇後臉上一片冰色,心中盛著滔天怒火。
她根本不用想就知道,皇帝來她這是乾什麼!
旁邊的嬤嬤滿臉擔憂:“娘娘,要是不想見就告身體不適吧?”
皇後雙眼語氣冷澀:“不用,今日本宮定要見他,還有讓靜嘉和文茵都不要出來。”
易嬤嬤:“是。”
“等一下。”
皇後改口:“把文茵今日送到端妃宮裡,她們母女很長時間冇見過了吧?”
皇後的臉不再冰冷,嘴角扯出一抹詭異的微笑。
易嬤嬤驚訝的看了皇後一眼,皇後瞥了她一眼:“你下去辦吧,本宮要梳妝了。”
“是,娘娘。”
易嬤嬤說。
退出殿內剛好有兩個宮女掂著幾個包袱從旁邊經過,向易嬤嬤福了福身。
易嬤嬤看了一眼那包袱心中就己瞭然對那兩個宮女說:“醃臢之人的東西快些拿走,莫要讓娘娘看見汙了娘孃的眼睛。”
那兩個宮女不敢耽誤加快步子,把那包袱趕緊拿走。
易嬤嬤雙唇緊閉,眼睛眯了眯。
心想:隻怪你命不好,下輩子投個好胎吧。
易嬤嬤趕到懷真閣時靜嘉坐在窗前讀書像是料到她要來似的,備好了茶水放到她麵前的桌子上。
易嬤嬤和顏悅色道:“五公主,茶老奴就不喝了,皇後念六公主與端妃多日未見,命老奴將六公主送到端妃宮中相聚。
另,皇後還說讓五公主您好好待在懷真閣養病,今日就不要出去了。”
靜嘉心中驚慌,但麵上還是鎮定:“就非得讓文茵現在就走,這麼著急。”
易嬤嬤毫不退讓說:“是,這是皇後的命令,五公主還是彆讓老奴為難了。”
說完便去尋文茵將她帶走。
靜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