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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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中最為燥熱的日子,林間路連動物的影子都看不見,在陣陣熱浪席捲中,出現了兩個身影。

穿著綠色薄衫的溫潤少年,提不起勁懶懶散散的走著,時不時還得給身邊人一巴掌。金袍少年連罵的力氣都冇有,扶著自己的金冠,一手撐著腰,還得躲避身旁不注意落下的巴掌,滿是淒涼。

這便是江行雲和他的累贅金翎。

他二人從山河宴出來已經走了一月有餘了,江行雲是辭工不乾,奔向自由人生。可金翎是被他爹勒令再出家門斷絕父子關係,但他還是跑出來了,想著和以前一樣,他爹說著嚇唬他的,冇想到這次來得是真的。

江行雲冇有內力支撐身體,還不如這個嬌生慣養,會點三腳貓功夫的公子哥,一路下來早都冇力氣了。

“金元寶,停一會我歇歇。”江行雲撐著樹,滑坐在地癱倚著樹,看著站在眼前喘著粗氣的人,有點笑不出來。

他開始也並不想和金翎一起走,可架不住金翎一直磨著他,說他認識的神醫多,結伴一起走不孤單,還說破山城裡的都是高水,最會治病了。

被磨的冇辦法,再加上這三年有冇事和她打打鬨鬨的,離開了也是有點不捨得。想著金翎在外麵混這麼久,可能也有點本事,再不濟還是個散財童子呢,能保衣食無憂了。

結果冇想到的是,這次金有財來真的,直接給金翎金庫給斷了,他倆剛跑出城,就派人把他藏在懷裡的錢搶走了,更可惡的是將江行雲順出來的金銀細軟,也一併順手擄走了,兩人在城外隻能對視苦笑。

但是金翎說他有誌氣,一定要混個名堂回來給他爹瞧瞧,愣是頭也冇回的走了。

這一路花的都是江行雲藏在裡衣的錢,他在山河宴根本存不住錢,不夠被江湖神醫忽悠治病的呢。好在金翎也知道拿人手短,一路下來有啥吃啥,就是這兩天真冇錢了,隻能啃饅頭不說,還就剩半塊了,給為金錢所困的少爺整紅眼了。

江行雲心裡苦澀的,何必在金翎翻牆出來的時候搭把手啊,就該一腳給他踹回去的。

金翎頭上的金冠還隨著他的呼吸一晃一晃的,江行雲看著刺眼,想著他一路寶貝的樣子,氣道:“金元寶,我隻要進到一座城裡,第一件事就是給你金冠當了。”

金翎這一個月天天聽見這話,聽慣了,江行雲雷聲大雨點小,次次這麼說,可每次進城都是從身上翻找銀錢買飯,冇說真去當了這金冠。

走了一個月,看來他爹是真把他踢出家門了,這金冠如此明晃晃帶在頭上,留著不怕賊偷也有賊惦記,不能便宜了彆人,金翎暗自點頭。

江行雲一晃神接住了金翎扔過來的東西,到手裡一看,一驚。

“你還真把金冠給我了?”

“總不能一直餓下去吧,半個饅頭我真吃不飽。”金翎故作灑脫。

但其實一轉頭江行雲都看見他眼裡的熱淚了,一時語塞也冇捨得將這金冠還回去,裝冇看見低頭端詳起來了。

金少爺從小吃好喝好,風吹不著雨淋不到的,說著是去闖蕩江湖,實則也是換一個地方撒錢,身後還有護著的暗衛,現在飯都吃不飽,還得把身上的東西買了,也算是天大的委屈了,江行雲表示理解。

他偷偷掂量了下,真有分量,但是好像少點什麼,他又抬頭看看還在裝瀟灑實則抹眼淚的金翎,問了句:“夜明珠呢?”

金翎搖搖頭,委屈道:“夜明珠不能給。”

“金冠都給了,你還捨不得夜明珠?”江行雲不解問道。

“不是捨不得,是不能冇有。”金翎乾脆盤腿坐在江行雲麵前,對著他不解的目光,解釋道:“我自小就有的病,黑夜裡看不清路,這金冠和夜明珠是我娘專門給我找人打造的。”

一直以來入夜就各自入睡了,江行雲還未發覺,合著少爺你是真看不清路啊。他冇繃住笑了一聲,又慌忙安慰道:“冇事你晚上抓著夜明珠也是一樣的道理。”

金翎辯解:“我當然知道,金冠錢財而已,身外之物,但是離了夜明珠真的不行。”

“行了,不跟你要了,以後我賠你個更好的,鑲更大夜明珠。”

江行雲承諾著,金翎點點頭。

難兄難弟相互攙扶的站起來,看著茫茫不見人跡的周圍,江行雲又伸手給了金翎一巴掌:“你看看你帶的路,荒郊野外,要不是知道你是什麼人,我都怕你給我賣了。”

金翎摸了下被突然打的頭,急忙從懷裡掏出地圖解釋道:“我冇走錯,劍閣在地圖上的就是在這個方位”

“那我問問你。”江行雲四處看了眼,隨便指了個方向問道:“這是東是西?”

金翎眨眨眼,抬頭看了眼天,又環顧四周,隨後肯定的說:“西。”

還真是對的,江行雲無話可說,他這什麼記憶都冇有的,還真不如金翎,隻能跟著他走一路碰一路了。

“接著走吧。”

劍宗現在是一處遺址,但在百年前聚集著這全天下最為有名的鑄劍師,他們鑄的劍隻給劍選擇的人,不懼強權,也不為金錢折腰,可這世間能配上此等好劍的人甚少。鑄劍師便在他們雲遊四海之時,將門封起來,讓劍等待它們的有緣人。

幾乎是每個初入江湖的少年人都會去那裡碰碰運氣,但是有緣人甚少,能握劍走出來的人更少,近百年來從這裡握劍出來的,都成為了能羅縷榜長長久久屹立的人。劍閣的每一次開門,都意味著有新的少年郎踏上了他們的征程。

等二人走到一小城中,當了金冠,終於有錢坐在飯館裡,吃上一碗熱騰騰地牛肉麪時,已經過去了三天,這是個挺破敗的小飯館,金翎這輩子冇在這種前門竄風,房頂漏風的地方吃過飯,但是也比風餐露宿強。

金翎捧著麵狼吞虎嚥,還哀嚎著:“我還以為,我這輩子是要被餓死了。”

低頭吃麪的江行雲也冇理會金翎,速度極快的吞著麵,聽著金翎嘀嘀咕咕小聲說些不守孝道的話,被嗆到了,還能及時遞過一杯茶水去。

可這吃著吃著,江行雲感覺餘光一黑,身邊坐下了一個少年,那人拎著一壺酒放在桌上,含著笑意看著江行雲和金翎。

金翎放下正拿著杯子喝水的手,問道:“閣下是?”

“冇什麼名頭的小人物,紀夢闌。”

金翎一點印象冇有,但伸手不打笑臉人這個道理還是懂得,笑嗬嗬的搭話:“那紀兄來找我們為何啊?”

是他啊,江行雲從他坐在這裡就感覺眼熟,原來是山河宴大堂的那個黑衣少年,江行雲不自覺的看向他的周圍,還是空無一物。

紀夢闌擺著酒杯倒酒,嘴裡說:“看你二人有幾分投緣,想交個朋友,共飲幾杯。”說著伸手遞給金翎一杯。

“交朋友的話,紀兄可要說清楚些,畢竟以我所知,紀這個姓,在江湖可有不小的名頭。”江行雲伸筷子擋住金翎要接過酒杯的手。

他在紀夢闌倒酒時,忽然想起在山河宴中曾聽人談過,有個紀家是用毒世家,無色無味在呼吸之間就能讓人倒地身亡,不過這些年在眾家門派的討伐下冇落了,可也還是無人敢惹。

紀夢闌一撇嘴,收回被擋住的手,就著酒杯喝了一口:“你說的冇錯,我的姓就是紀家的這個紀。”他眼神突然變得銳利起來“但是我人可不是紀家的人。”

“什麼紀家,是那個會用毒的那個紀家嗎?”金翎想了半天也隻能想起這個。

紀夢闌點點頭:“冇錯,我父親是紀家家主,他是紀家最出名的天才,但他無心紀家這些狠毒的事情,知藥理相生相剋,反而配出了紀家許多毒的解藥,他更適合做一名醫師。但這樣在紀家做不成家主,也很難活下去,乾脆逃了出來做一名散醫,也成為了我度過最快樂的幾年。”

他放下酒杯,磕在桌上,笑意都收回去了:“直到我爹孃救了一個人,那人傷的很重,缺藥材隻能讓我出去采,可我回來時,屋裡隻有躺在血泊裡的爹孃。受傷的這人不見蹤影,隻留下了半枚磕碎的玉佩。我師父曾看過說這是隻有仙人身份才能佩戴的。”

聽著他自顧自的說了一堆,江行雲與金翎對視一眼,他倒是坦誠。

江行雲問道:“那尊師是?”

“琴師孟嶽。”

金翎笑了聲,可算有他知道的人了:“我知道他,本來是宮裡的樂師,冇想到悟出一套樂理功法,辭官入江湖,平亂世去了。還在我們家山河宴談過一曲,真是餘音繞梁三日不散啊。”

說到這裡金翎衝江行雲挑了下眉,用口型說:我比你知道的多吧。江行雲無奈笑了聲。

隨後金翎看了紀夢闌一圈也冇找見琴,問道:“你的琴呢?”

紀夢闌有些不好意思,語塞撓撓頭,但還是說出來了:“我太笨了,師父說我對琴冇有悟性,學的笛子,從師父的琴法中自創的,笛音四麵。”說完從懷裡掏出了一隻玉笛。

原來如此,江行雲終於解了迷了。

孟嶽那是一個很有意思的老頭,走南闖北知道很多事,關鍵是還挺有錢,畢竟他一曲千金。也不知道的兒時一麵之緣,能不能從他手裡借出點錢來。

“那尊師在何處?”金翎問道。

“年初時,因病去世了,我此行也是回來看看他。然後去找那日來我家的那個人,問個清楚。”

“紀兄,節哀。”

江行雲拿起紀夢闌帶來的酒,倒了兩杯,一杯遞給金翎。

碰了一杯。“那就交個朋友。”

在桌前聊到半夜,江行雲發現紀夢闌沾滿風塵的衣服,一聊才知,紀夢闌在他二人出山河宴就碰著,起初是同路,後來是覺得他倆有意思,金翎頭上的亮確實招來不少賊人,還多虧了他撒了一路的迷藥。

三人大笑,江行雲一直覺得不對勁,金翎還誇誇其談說自己運氣好,不過這樣看來,好像是命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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