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

第一卷

第三章前情侶升入高中「寂寞了嗎?」

雖說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我簡直年少無知到了極點,但我從初二到初三為止,確實曾經有過一種名叫女朋友的東西。

所謂人類各有各的曆史這句話可真是說得太對了,現在像這樣對著空氣談論過去的冷酷的我,也有過分不清東西南北的青澀時光。

比如說,那是初中二年級第二學期第一天發生的事。

那一天,我睜著近年罕見的惺忪睡眼,慢慢吞吞地起了床——雖說解釋睡眠不足的理由是件對現在的我來說痛恨之極、對以前的我來說羞恥之極的事,但硬要強忍著各種感情進行說明的話,其理由則是因為前一天發生的事件。

我受到了綾井結女的告白。

我將她親手遞來的情書當場讀完,當場答應了——用「居然答應了」這種說法或許會更準確一些吧,但總之,從那前一天開始,我就正式成了一個有女朋友的人。

人生第一個女朋友。

多少有些飄飄然,多少有些情緒高漲,抑或是在無意義地輾轉反側的期間天色已經發亮,也能稱得上是正常行為——絕不是因為早在現實世界中恍若夢境而無心去做真正意義上的夢。這不過是符合生理學的、極其自然的現象奪走了我的睡眠罷了。綾井不可饒恕。

總之,這是我交到女朋友以來的第一個早晨。

並且,也是隻有一次的,初二第二學期的第一天早晨。

我匆匆忙忙地打點完畢,走出了家門。

在開學日遲到可不好——這可不是當時的我心中所想。我是有碰頭的約定纔會如此匆忙的。

就在那即將成為我初吻的地點的,上學途中的岔路口,一個雙垂辮的小個子女生,正將自己的手提包提在膝前等著我。

那是綾井結女。

是我的女朋友。

——對、對不起!我睡過頭了……!

——冇、沒關係……。還來得及……。

當時的綾井還是個不擅長說話的人,就連和我說話時都顯得結結巴巴的。雖說一想到究竟要經曆過什麼才能把那張嘴變成隻會羅列出各式壞話的臭嘴就不禁惡向膽邊生,但這會兒就先暫且不提。

綾井偷偷看了我一眼,輕輕地張了嘴。

——難道……昨天,冇睡著?

——啊啊,嗯……嘛,有點……呢。

——……這樣,啊……

綾井擺弄著前額的長劉海,不經意地移開視線,麵頰微微一紅,用彷彿被風一吹就散的聲音,輕輕說道。

——我、我也是……昨天晚上、完全、冇睡著……

當時的我畢竟太過愚蠢,在這樣的交流中被完全地攻陷了。心臟跳個不停,舌頭變得比綾井還要遲鈍五倍左右,那副德行宛若忘加了油的機器人一般。

我們這樣啊那樣啊今天天氣真好啊地維持著根本算不上對話的對話,肩並肩在上學的路上走著。雙方的距離大約是半步。每走一步都會搖擺的手背,正處在似碰不碰的絕妙邊緣。

都成了戀人了,已經可以牽手了吧。

但畢竟是昨天剛剛成立的關係,今天就牽手會不會太早了一些呢。

雖說我的腦子裡考慮著這些,但對我這個前一天還在將指尖稍微碰了一下的記憶小心留存心中的處男笨蛋來說,牽手什麼的實在是難易度高過頭了。

不知不覺,學校已經迫近到了50米以內。

漸漸地也看到了其他上學途中的同學的身影,想著,啊,要結束了嗎——哈哈哈,趕緊結束吧你的生命——而為此感到遺憾時,綾井卻開始舉止可疑地四處張望起來。

——啊……那個,就在這裡……。

——誒?

——一起去教室,什麼的……還是,有點害羞……。

將輕聲細語的綾井不禁認定為可愛的我想必是氣運已儘——這個瞬間註定了,我和綾井之間的戀情不會再為第三人所知。

如果那時候,我們兩人能正大光明地在教室出現,並在同學麵前做出交往的姿態,我或許也不會產生奇怪的佔有慾,綾井也不會莫名其妙地找我的碴了吧——於是,我們或許根本就不會分開。

這一切不過是事後諸葛亮罷了。

我們兩個既不是芳山和子又不是菜月昴,對各種如果的假設,不過是假想遊戲而已——但是,是的,所以接下來的話,我就以在玩假想遊戲為前提講下去好了。

如果,假設。

那一天,我和綾井,能從始至終保持兩人一起來到學校的話會怎麼樣呢?

……冇想到,竟會迎來實際演繹這樣的if路線的日子,哪怕冷酷如我也未曾預料到。

作為我的人生最忌諱的時期的高中升學前的春假,也終於迎來了終結。

對這件事本身我是打心底裡感到開心的,然而現在,我的麵前又有了一個全新的大問題。

「……………………」

「……………………」

從洗手間裡先出身形的義妹伊理戶結女,在和我碰麵後,一直相視無言地對視著。

緊鎖眉頭互瞪著的,準確來說是對方的製服。

以藏青色為基調的夾克。給人帶來正經感的樸素設計。紅色的領結則是一年級新生的證明。

我和結女所穿的,是同一所高中的製服。

而這則關係到了繼我和結女成為兄妹以來的,悲劇性的神明所設下的又一個陷阱。

去年,就在我們準備中考的時候——那時,我和結女之間的關係已經徹底生硬了起來。

當然,我們之間並冇有談論過任何有關誌願校的問題。倒不如說,我反而為了避開和她進入同一所高中的結局,而選擇了一所我們學校冇有任何升學成績的私立高中作為第一誌願。

雖說對單親家庭的我來說還存在學費的問題,但這一點隻要通過免費生考試就可以克服——因為聽說這個女人也同樣是單親家庭,我斷定隻要能進這座學校就絕對可以和她分道揚鑣,於是我全身心投入到了考試的準備中。

於是,我漂亮地拿到了免費生的名額。

和結女一起。

……是的。

這個女人的想法,和我完全相同。

一心不想和我去同一所學校,而選擇了我看起來絕對不可能去的高中作為誌願校,全身心投入到了考試準備中。

結果,我們完成了為同一所學校爭取到了兩個數量有限的免費生名額的壯舉。

當我們一起被叫到教師辦公室,被稱讚著「你們是我校的驕傲!」時,究竟有誰能理解我們的絕望呢——說實話,那是比起落選還要嚴重的打擊,嚴重到我們都隻能從頭賠笑到尾。

人世間,有不少為了進同一所學校而努力學習的情侶,但以為了不進同一所學校為源動力去努力讀書的情侶,大概也僅此一家了——而且努力到最後,我們居然還是進入了同一所學校,算上這個結果的話稀有度怕是又要拔高到一個新的境界了吧。

你個混賬神明。

……不對,關於這個問題,也有我們不事先溝通好誌願校的原因的鍋,不能全甩到神明頭上就是了。

總之,對我們來說,光是對方穿著和自己一樣的製服這一事實,就已經足以成為憎惡的對象了。

「……這製服,真是不適合你呢。」

結女冷冷地說著,她的瞳孔黯淡無光。

「……你纔是呢。特彆是百褶裙,一點都不適合你。」

我以極寒的聲音和漆黑的瞳孔回擊。

「製服大體上都是百褶裙吧。」

「說錯了。是高中生不適合你。」

「啊啊這樣啊。這麼說來人類根本就不適合你呢。」

「那樣的話你就是不適合地球了。」

「那你就是不適合太陽係!」

「那你就是整個銀河——」

在那之後,將概念擴展到宇宙、三次元的不合適鬥嘴,止於從客廳探出身來的女性。

「哎呀~兩個人的製服都很合身呢!」

那是我的義母由仁阿姨。

由仁阿姨以前所未見的活力將險惡到極點的我們硬拉到一起,嗯嗯地不住點頭不止。

「果然重點高中就連製服都與眾不同呢——!你們兩個真的都好厲害呢!居然能考上那麼難進的高中,真不愧是我們的孩子!」

……我們即使互相貶低著對方穿製服的樣子也從冇說過「到其他高中上學去吧」之類的話,是有相應的理由的。

因為我們的父母,對我們的合格感到非常開心。

無論是我還是結女,在家庭環境這一點上是有著共通之處的——所以,即使不做任何溝通我們心中也都明白,這一點是決不能觸碰的底線。

「對了!我們拍照吧!來來你們兩個,靠近一點!」

彆開玩笑了。

雖然很想這麼說,但看著由仁阿姨興高采烈地拿出手機的模樣,身為義理上的兒子的我也實在無法抗拒,而對她的親生女兒結女來說,似乎也是一樣的。

我們並肩站著,努力將笑容貼到臉上,照進了相片裡。

我還真是越來越擅長裝笑了呢。人類還真是會習慣的生物呢。

「……嗬嗬。這樣看起來,好像一對情侶一樣喔?」

正當我想著這些的時候,一記漂亮的偷襲讓我的心臟猛地跳了一下。

……冇問題嗎?有冇有表露到臉上啊?

「在說什麼呢,媽媽。我和水鬥同學纔剛剛相識冇有多久吧?」

結女一邊平靜地說著,一邊暗暗踢了一下我的小腿。寫到臉上了麼,剛纔的驚慌之情。

「但是你看,結女像我,而水鬥像峰君吧?我想我們如果是高中生的話,差不多就是這種感覺了呢~。」

「……彆利用孩子來秀恩愛啊。而且,我也不像媽媽。」

「抱歉抱歉。」

所謂峰君,指的是我父。本名是伊理戶峰秋。

「那麼你們兩個先上車吧?我們打點好之後就馬上過去。」

說著,由仁阿姨回到了客廳。

今天是開學式的日子。不僅僅是作為新生的我們,父親和由仁阿姨作為我們的監護人也會來到學校。——這究竟意味著什麼?

「……哈啊。」

「彆歎氣,會傳染到我的。」

「我能不歎氣嗎。明明如果隻是考上同一所高中的話,還可以裝作不認識的……」

這所高中裡冇有認識我們的人。

所以,裝成陌生人本該是很簡單的事。

但是,我們成為了兄妹。和同一對父母,坐著同一輛車,一起上學。必須如此。

以此為前提裝作互不相識,難易度實在是高過頭了。

「那麼,待會兒見嘍——」

「水鬥——。要好好交朋友啊——。」

來到學校,大致完成了在校門前的攝影等大部分慣例流程,我們暫時和父母分離了。我們需要在入學式之前來到教室,和同班同學與老師們碰麵。

分班情況已經事先收到過通知了。似乎是通過入學考試成績來進行分班的——也就是說分班根本就不會考慮到家庭因素之類的問題,我們也因此順理成章地被分到了同一個班級(一年七班)。事到如今光是這種程度我已經連歎氣都歎不出來了。

父親他們不見蹤影後,結女伸了個懶腰。

然後。

「死宅。」

「死推理狂。」

「豆芽菜。」

「矮子。」

「我已經不是矮子了吧!?」

「對我來說你依然是矮子。」

我們釋放著憋到了現在的罵人的話。要是不適當地釋放一下的話是會憋壞的,這是必要的措施。

我們進入校舍,朝著一年七班的教室走去。

「然後呢,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你難道想就這樣一起進教室麼。」

「反正都同姓的兩個人已經足夠引人注目了。就這樣吧。」

「……完全想象不到這是當時害羞到了那種程度的人。」

「你說什麼?」

「冇什麼。」

確實,莫名其妙地注意過了頭也許隻會起到反效果。

我們找到七班的教室後,就普普通通地從前門走了進去。

全班的視線都朝我們集中了過來。教室裡已經有大概20個左右的學生集結到了一起,為了鑒彆新朋友而顯得異常的情緒高漲。

根據貼在黑板上的紙張來看,我的座位在窗前。

我和結女都是姓「伊理戶」,導致我們的座位必然性地前後緊挨在一起——名以「み」打頭的我在前,以「ゆ」打頭的結女在後。……雖說對結女在我身後的座位配置有著不祥的預感,我還是暫且坐到了指定的位置上。

——哢!

「疼!」

椅子被後麵踹了一腳。

太不出所料了吧!

轉過頭瞪著後麵,事件的凶手就彷彿冇事人一般地看著窗外的風景。這個女人……。

恐怕,換座位還要等到大約一個月以後。在此期間,我不得不在將背後交給這個女人的狀態下上課。這是多麼的不利啊。必須早點擬定對策……。

而對我們現在的情況,同班同學們則遠遠圍在外圍暗中觀察著。

「……你現在是踹我椅子的時候麼?」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呢。」

「不用拚命交朋友也沒關係嗎?高中出道。」

「你說誰高中出道呢。」

初三時還給人一種土包子的印象的這個傢夥,現在已經連土包子的一點影子都不剩了——她在成長後產生了由內而外的變化。也就是說,這個女人和在暑假結束的關頭遞給我情書的那個綾井結女基本可以視為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了。

在這樣的狀態下,我們來到了除彼此以外冇有任何熟人的高中。這不就是高中出道嘛。

「這一點就不用你擔心了哦,水鬥同學?」

結女露出了一副把我當傻瓜一樣的微笑。

「我可是有必殺武器的啊。」

「伊理戶同學上的是哪所高中啊?」

「一所很普通的公立中學啦。根本冇有什麼值得一提的。」

「有什麼興趣嗎!?」

「讀書吧。雖然無聊得感覺有些過意不去呢。」

「你是入學考試第一名吧!?你究竟學了多少啊?」

「冇什麼大不了的——雖然很想這麼說啦,不過事實上那段日子裡真是廢寢忘食的滿腦子讀書,總感覺到現在還冇有從這份解脫感裡抽出身來。」

我的背後傳來了談笑風生的聲音。

……伊理戶結女,在入學第一天就登上了班級階級的頂點。

這是在入學式後回到教室,結束了簡單的班會之後馬上發生的事。剛剛還隻是遠遠圍著的同學們,一下就成群結隊地湊了上來,活像是發現了砂糖的螞蟻。

是的,入學式。結女所說的所謂武器,就在入學式中露出了獠牙。

這個女人——是新生代表。

這是首席入學者的證明。在這個實至名歸的重點高中裡,這一事實被轉化成了強大的地位。如此一來,伊理戶結女就不再是有必要自己去結交朋友的下級民族了。

但,對我來說,這種事根本就無所謂。

混賬……!

為什麼她比我的成績還要好!混賬啊啊啊……!

在新生代表這一標簽的光芒之下,不知為何而同姓的我,看來是早已被忘了個乾淨罷。正合我意。我彷彿被圍繞著結女的人群擠開一般地離開了座位。

入學式和班會都已經結束,已經冇有必要再待在學校裡了。到父親他們那兒露個臉,趕緊一個人回去好了。

反正,又不是必須和這個女人一起回去——咱們又不是戀人。

「……………………」

總感覺結女偷偷看了我這邊一眼,八成是我的錯覺吧。

哼。

看起來能交到很多朋友,真是太好了呢。

關在自己的房間裡讀著書,不知不覺就到了黃昏。

在感到口渴而走下一樓時,玄關門打開了。

「我回來了。」

是結女,孤身一人回到了家中。父親他們早已經回家——畢竟入學式結束後已經過了三個小時。據父親他們所說,結女受同學們的邀請去參加了他們的迎新會。

出道出得還真不錯。真想象不到那曾經是個連體育課的夥伴都找不到的人呢。

結女沉默著沿著走廊走來,在擦身而過時露出了一副得意的微笑。

「寂寞了嗎?」

「……蛤?」

「冇辦法光顧著你一個人了,對不起咯?」

「……冇什麼,不必客氣。你就儘管過著為了回覆LINE而忙得暈頭轉向的每一天吧。」

「恭敬不如從命。」

簡簡單單地地說完,結女上了樓梯。

……嘁。為啥我非得因為這種破事被人擺出一張勝利的嘴臉啊。

我哪有什麼非要感到寂寞不可的理由啊。

就這樣。被灌以難以釋懷的回憶之後的,第二天早晨。

「……是一所普通的公立初中。」

「有什麼興趣愛好?你玩遊戲嗎?」

「遊戲的話玩的不多……」

「入學考試考得怎樣?果然身為伊理戶同學的弟弟,腦子一定很好使吧?」

「應該考得還可以吧……」

為什麼啊。

為什麼這次輪到我被圍了呢。

簡直是靈異現象。早晨,我普普通通地來到學校,突然就成了這樣了——而且,我和結女是義理上的兄妹這件事,已經是眾所周知了。那個女人,難道在所謂的迎新會上跑火車了麼?雖說這事遲早都會被知道的……。

被如此規模的人群圍觀,大概是打孃胎裡出生時的分娩室以來的頭一遭了。而且現在,圍繞著我的男生的數量,大概遠遠超過了打孃胎裡出生的那一次,在分娩室裡的醫生護士的數目了。

我被接二連三的問題轟炸得頭暈目眩。那個女人,昨天竟泰然自若地應付了這種猶如拷問一般的轟炸麼。她是訓練有素的間諜麼。

在我被折騰得死去活來之際,錯開了到校時間的結女來到了教室——她一邊和女生們互相打著招呼,一邊看著被人群包圍的我,不禁動了動眉頭。

接著,她在我身後的座位上放下書包之後,

——哢!

踹了我的椅子一腳。

為啥子哦。

所謂的禍不單行就是這麼回事了吧。

大概因為是重點高中吧,校方並冇有因為是開學第一天而有所顧忌。滿滿地排了六節課,而授課內容也不僅是新生報到會,也包括了翻開教科書的學習。然而,即使是如此毫無慈悲的課程,比起形同拷問的問題轟炸也算是天堂了。授課萬歲。

一進入午休時間,我就逃出了教室。貨真價實的逃亡。

早上,我在上課時間即將來到時,發現那群拷問官,有一半以上是來自其他班級的——因此等人群聚集起來需要一定的時間,而這段真空期就是我的機會。

我把自己關到了廁所的隔間裡,等待著事態平靜下來。廁所是漂亮的西洋風,待起來比想象中的還要舒服。私立學校真厲害。

真是的,即使如此,為什麼我的人氣一下子就爆發了呢——又不是被網絡新聞提到的推特之流。我究竟能有什麼引人注目的地方?

如果說有的話……嘛,那就是身為伊理戶結女的義兄這一點了吧——

『你中午也要去麼?』

『要去要去。我一定要跟他搞好關係。』

忽然,隔間外傳來了談話聲。

在廁所裡扯皮的習性原來不是女生的專利麼。真令人驚訝。

『那個女孩子啊——超可愛的吧。而且還是入學考試第一名,太完美超人了吧?』

『真是呢。看到LINE裡的照片就對她一見鐘情了。』

入學考試第一?說的是那個女人嗎?

說那個女人可愛的……該去看眼科了吧?

『那你又為什麼老粘著她的義弟啊?直接找她去啊。』

『絕對會被嫌煩的啦。但是通過她的弟弟轉一手不就順利了嗎?』

…………哈?

『抱有同樣想法的人有很多就是了。』

『不過那個弟弟,總覺得有點陰暗啊。感覺不好相處呢。』

『那是你太煩人了吧?』

『啊。真過分。噗哈哈哈哈——』

……啊啊。破案了。

也就是說,我被那些抱著邪惡的想法靠近結女的人當成踏板了啊。

原來如此啊?

我走出了隔間。

「嗚哇!?」

「嚇我一跳……」

我無視了對我的出現感到吃驚的男生們,走出了廁所。

「……誒?剛纔那個人……」

「啊——」

來到走廊冇多久,就有幾個男生們聚集了過來。

也許稱之為「貼了上來」會更準確一些。

對興高采烈地發起了對話的他們,我隨口開始了不假思索的應答。

如果純粹地隻是為了和我增進友情而來與我搭話的話,我也多少會認真對待一些。

但是,如果不是如此——那根本連躲著藏著的價值都冇有。

那天夜晚——我吃完晚飯,正在水槽邊洗著自己的碗筷時,似乎是緊接著也吃完了的結女,站到了我的身邊。

安靜得隻能聽到流水聲的片刻沉默後——結女像是喃喃自語一般地說。

「……你都不覺得懊惱嗎。」

「什麼?」

反問過後,結女有些焦急地皺起了眉頭。

「你知道的吧。」

「是說圍著我的那群人?」

「對。」

不愧是女生,訊息真靈通。

「你……是被人小看了啊。」

「我猜也是。」

「就因為冇勇氣直接找我搭話,就去利用你這種一眼看上去很老實的人……一旦結果不儘如人意馬上就開始自顧自地給自己找藉口……。這種人,我看不慣。」

「我纔不管你的想法如何。那種人隻要不管不問就行了。和門簾比試腕力,往米糠裡釘釘子,身為重點高中的學生,總不會連這些諺語都不懂吧。」

【注:以上兩句皆為日本俗語,用來比喻白費力氣之事。】

「可是,這樣的話你就……!」

結女的語氣突然激烈起來,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終究還是住了口。

她正在洗碗的手,不知何時停止了動作。

我也停下了洗碗。

從水龍頭裡持續傳出嘩嘩的流水聲。

「……我就?」

我靜靜地反問道。

停下了動作和言語的結女,許久後終於又開始洗起碗來。

「…………冇什麼。」

第二天。

高中第三天的早晨——明明昨天就已經和結女越好了錯開時間上學的,但僅僅過了一天,契約就被破壞了。

「今天我們一起去學校吧,水鬥同學。」

好噁心。

被她用溫柔的語氣這麼一問,我頓時條件反射地想道。但就在早餐桌上被她這麼一說,我也無法隨便地拒絕。

「關係真的好好呢。」

「哈哈哈。水鬥,讓她鍛鍊鍛鍊你對待女孩子的方式吧。」

結女那傢夥微微一笑。很明顯,她是算準了我無法在這種場合下說出拒絕的話來,纔在雙親麵前做出了這樣的提案。

她到底要乾什麼?

我充滿疑惑的視線也被她用天衣無縫的微笑擋了回來。

我心不甘情不願地和她一起走出家門。

走在上學途中,我一直以戒備的眼光盯著結女,但她本人卻一直都是一副裝傻充愣的表情。這傢夥到底在想什麼啊……。

懷揣著陰森恐怖的感情,我們來到了距離校門50米左右的地方。趕來學校的學生也多了起來。

……以前,我們都是從這一帶開始分頭行動的來著。

雖說我並不知道結女為什麼說要跟我一起上學,但這個女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提出要跟我一起和和睦睦地去教室吧。所以就在這一帶——

就在此時,我的思考停滯了。

你問我為什麼?

我還想知道呢。

為什麼——這個女人,非常自然地挽住了我的手臂啊!?

「哈?等等……!」

「好啦。」

喃喃地說著,結女就這麼挽著我的手臂向前走去。我被她拖著不得不前行。

感受到了視線。這是理所當然的。畢竟引起話題的新生代表,正手挽著男人的胳膊一起上學啊!

真、真的是在想什麼啊這個女人!如此大張旗鼓的事,印象裡就連還在交往的那段時間都冇有做過啊!

可怕的是,結女就這麼挽著我的手臂,通過了校門——校內自然有著更多的學生,讓我感到如坐鍼氈。挽著手臂上學的男女什麼的,就算不是我和這個女人也妥妥的顯眼啊!

「哦,這不是水鬥同學嘛!」「今天也讓我——們……?」

和昨天一樣,瞄著結女的男人們聚集了過來——並猛然定住了。

也難怪。

畢竟想要拉近關係的本人,和身為墊腳石的我的關係已經被拉近到了這個地步啊。

從結女的手臂處傳來了更大的力道,拜此所賜我們的身體貼得更緊了——啊啊可惡,我的上臂!很柔軟哎你個笨蛋!竟然發育得挺好咧你個矮子女!

「對不起?」

結女的臉上,浮現出一抹令人目眩的微笑。男生們都呆住了。

「如你們所見,我呢,現在,正在和水鬥同學說話——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不要妨礙我們呢?」

男生們目瞪口呆地來回指著我和結女二人。

「那、那個……伊理戶、同學?」「這、這是……」「你們兩個……是姐弟、吧!?」

「是的。」

(插圖p127)

這個瞬間,結女臉上的笑容顯得淒厲之極。

「——我是個弟控,還真是對不起了呢。」

凍結的我。

當機的男生們。

情緒高漲的吃瓜群眾。

「那麼,就是這麼回事。」

對完全死機的男生們刺出致命一擊的結女,扯著我繼續向前走去。

直到進入校舍,結女鬆開我的手臂時,我的凍結狀態才終於解除。

「你……真是搞了個大新聞啊!?」

「什麼嘛。這樣一來那群人就不會再來接近你了吧?」

「話是這麼說冇錯啦!!」

畢竟身為他們本命對象的你,爆出了對義弟以外的人毫無興趣的言論啊!!

「冇問題的。我會好好和我關係好的朋友們解釋清楚。」

「是這樣的問題嗎!?你難得的好評……!」

「……姑且,你算是我的家人。」

悄悄地錯開視線,結女喃喃說道。

「我無法忍受我的家人被輕視。如此而已。冇什麼彆的意思。」

……這傢夥……。

啊啊真是的,可惡——真是的。被你這麼一說,我豈不是不能再隨隨便便地當作笑話糊弄過去了嗎。

我抑製住自己些微的躊躇——儘可能誠懇地,道出了我的感情。

「——謝謝你。幫大忙了。」

就說了這麼一句話,結女的肩頭就微微顫動了一下。

這根本就不是被感謝的人的反應吧。

「什麼啊。明明這麼誠懇地跟你道謝了。」

「……冇什麼!」

結女完全轉過身去,準備一個人前往教室。……但,又突然轉身對著我,緊盯著我的上臂一帶。

「…………剛纔的。」

「啥?」

「剛纔的……手臂……壓上你的手臂的感觸,給我從記憶裡抹掉!」

「啊啊……」

我條件反射地摸了摸直到不久之前一直被這個女人的胸部壓著的上臂。

「~~~~~~!?」

一瞬間,結女的紅得跟警報燈一樣,用雙臂捂著自己的胸口。誒?咋了?

「……你這……悶聲色狼!」

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謾罵,結女逃離了現場。

突然乾啥呀……。我疑惑著,不經意間又揉了一下自己的上臂。

——啊。

「間接接觸麼。」

你可真是個天才啊。

經曆了動盪的早課後來到午休時間,一個男生來找我搭話。

「喲,你好啊,伊理戶水鬥同學。一起去吃午飯吧?」

冇想到,竟然還會有克服了弟控宣言的鋼鐵猛士存在。我厭倦地抬起了頭。

是一個給人以輕薄印象的男生。在這嚴格的重點高中裡,他顏色豔麗的頭髮燙染過的痕跡簡直具備了十足的挑戰性。他的個子相對較高,體格上看起來有在打籃球之類的也說不定。雖說他臉上露出的那意味深長的笑容讓我有些不爽,但他確實給人一種在既不太花哨又不過於老實的同時多少偏向花哨一點點的絕妙氛圍,一定很受歡迎吧。

……昨天纏著我的那群人裡有過這樣一個傢夥麼?而且總覺得多多少少有點印象,恐怕是同班同學。

嘛,不管怎樣,我的回覆也不會發生改變。

「……很抱歉,我必須回答你兩件事。」

「說來聽聽。」

「其一,我已經吃過午飯了。」

「那可真遺憾。」

「其二,——我絕不會讓你這種輕薄的傢夥接近結女的。」

受到我徹底的拒絕的輕薄男生,不知為何浮現出了令人不快的微笑。

……怎麼回事?

「那麼作為迴應,我也告訴你兩件好事吧。」

「…………?」

「其一,我並不是為了接近伊理戶同學而向你搭話的。」

「…………!?」

「其二,——剛纔的發言,她本人可是一直都在聽的哦?」

說著,男生的手指橫指向旁邊。

應該是正好結束了午餐的結女,就站在一旁。

……………………這個嘛。

我仔細回味了一下剛剛吐出的話。

——我絕不會讓你這種輕薄的傢夥接近結女的。

……………………我是她男朋友嗎!!

雖然我很想把結女那看起來比平時要紅上幾分的臉色當成是光亮的緣故,但我實在無法無視她遊移不定的眼神。

結女以有些令人懷唸的可疑模樣,毫無意義地橫擺著手臂,邁著機器人一般的步伐,坐到了我身後的位置。然後,

——哢!哢!哢!

然後踹了我的椅子,一次又一次。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名的輕薄男生不知為何爆笑了起來。看我遭受家庭暴力有什麼好笑的。

「哈哈哈!果然如我想象的一樣。我的嗅覺果然冇有出錯!」

「哈啊?嗅覺?」

「不不,是我這邊的問題。」

男生擦去了眼角的淚水(笑出來的),向我伸出了手。

「我叫川波小暮。是你的同班同學,也是第一個純粹隻為了和你交朋友而來的男人。」

「……說句實話,超可疑的。」

「彆這麼說嘛,兄弟。」

「我從不記得什麼時候和你成為了兄弟。」

「哦?你不是很擅長和素昧平生的人成為兄弟的麼?」

「倒不如說是很不擅長呢。」

「這樣啊。那就妥協成朋友好了。請多關照!」

自稱川波小暮的男生相當強硬地握了我的手。……看來,我好像和一個有些麻煩的傢夥成為了朋友。

「那麼,朋友啊。」

「一下子就叫得這麼親熱啊你。」

「作為成為朋友的紀念,我想再讓你告訴你一件有意思的事。」

「有意思的事?」

川波小暮又露出了那副令人不快的微笑。

「現在轉頭看看後麵,能看到很不錯的東西哦。」

後麵?我按照指示轉過頭。

「……………………」

映入眼簾的是,好像有些鬧彆扭的,結女的臉。

她微微嘟著嘴,將視線投向窗外的遠處。

……哈哈啊?

我優秀的頭腦,瞬間想出了現在該講的話,脫口而出。

「寂寞了嗎?兄控。」

哢的一聲,椅子被踹了一腳。

那是至今為止最強烈的一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