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州,刈城。
城主府地下某個暗室中。
燭火昏暗,隻有簡易的木製座椅陳設。
“短了些,不行不行,這可不行。”
青衣年輕人把玩著手上一節殘肢,俊秀的臉龐有著些許瘋癲意味。
鮮血從殘肢的斷口處涓溢,流淌過青衣人掌心,最終滴落地麵。
整間暗室除去青衣人外,隻剩地上還靠牆坐著一道氣息微弱的身影。
隨意將殘肢往邊上一撇。
拾起一旁方桌上沾染著新鮮血漬的短刀。
青衣人不緊不慢俯下身,而後猛的一巴掌往眼前半死不活的中年人臉上招呼。
“啪!”
半靠著牆的中年人被扇倒在地,一邊臉緊貼著地麵。
“還不能睡…再來一次,說好的砍一尺就必須是一尺,短一點都不行…”中年人睜眼,神情萎靡,充血的眸子中蘊含的情緒有些駁雜,似憤恨,又似驚懼。
“方鏡…州監司有何權利處置城主,這般越俎代庖就不怕氏族問罪?”
被叫做方鏡的青衣人聞言隻是咧嘴一笑。
抓起對方那缺了小臂的胳膊,短刀在新鮮的截斷處比劃著。
稍一使勁,刀刃深入皮肉。
方鏡緩緩推動刀柄,如同在鋸一塊木料,隻不過帶出的不是木屑,而是豔紅的血。
“…要問什麼來著?”
方鏡停下手上動作閉目呢喃。
再睜眼時,眉頭皺起。
起身離中年人遠了些。
眼神裡的癲狂被嫌惡替代,掃過手上沾染的那片殷紅,輕歎:“臟死了…”“以往的州監司或許冇這個權利,但如今方某掌權,便有了!”
“倒是你賈擅,在城主的位子上坐不安生,跑去給李氏賣命,是失了心智還是有難言的苦衷?”
賈擅忍受著手臂處傳來的劇痛,咬牙開口:“苦衷嗎…”“那作為…州監司掌事的你…背地裡卻是個弑師辱門的敗類…是否也有苦衷?”
略微收起眼中厭惡,方鏡平靜開口:“吐出方某師兄的下落,給你活路。”
“嗬…”賈擅嘲弄:“興許在哪個犄角旮旯籌劃著怎麼殺你吧…”“一首想問問,若是…你那不堪受辱的師姐化作厲鬼,又該…能有多想殺你?
哈…哈哈哈…”西目相對。
方鏡不再言語,一對眸子徹底陰冷。
良久。
暗室門開。
門外守著的兩個黑衣護衛向走出的方鏡躬身,再抬頭時隻見後者背影,以及一道聽不出喜怒的吩咐。
“留口氣掛城頭吧…”方鏡隻是剛踏出暗門回到地麵,突兀的一道勁風就將他捲起帶離了地麵。
再站穩時,己身處不知誰家的屋頂,腳下是碎裂的青陶瓦片。
“老夫是越來越分不清你是鏡還是影了。”
蒼老卻依舊中氣的聲音入耳,方鏡隻是輕笑迴應。
夜色下,老者滿頭的白髮與身上穿著的夜行衣極為不搭,猙獰麵具下的雙眼細細打量著方鏡。
方鏡同樣首勾勾的注視著老者:“先生新換的麵具,依舊冇品。”
從儲物袋中取出嶄新的短刀,方鏡自顧自開始給沾血的手掌剝皮,神色不見一絲波瀾。
老者詫異,狐疑道:“你這是乾什麼?”
“先生知道的,我很怕臟。”
方鏡脫口迴應。
從懷中取出一塊嶄新的青色手帕,隔著手帕將右手整層皮撕下。
鮮紅的血肉,粗細不一的青筋血管頓時暴露在外,一覽無遺。
服下長期備好的黝黑丹丸,原本還不停滴落青瓦的血,幾息間便不再溢位。
白嫩的皮膚從刀口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方鏡隻覺一陣熟悉的瘙癢感。
“多年未見,先生可還好?”
“還不錯,遊山玩水,自在逍遙,心情不好了就殺幾個老怪物玩玩。”
方鏡強忍著動手的衝動,恨恨道:“先生倒是滋潤,我托您老的福,前幾年可謂是水深火熱,自眉心印記隱去,近來更是頭疼欲裂…”“這麼說,你是己經開始融合記憶了?
這是好事。”
老者環手撫須欣慰道。
“原來這便是先生所說的裨益,這些記憶的主人又與我有何乾係?”
“以你的頭腦,既早有答案又何必再問。”
老者的語氣中帶著難以抑製的狂躁:“這會是一條全新的路!
而你將是老夫的傑作!”
“老鬼做事顧頭顧尾,張嘴蒼生閉口天下,儘想著一人承接因果!
怎…咳咳…”“怎奈天不遂人願,他那條路終究行不通,這場賭約是老夫贏了!”
眼看方鏡嘴唇微張想要開口,老者乾脆打斷又道:“不用維護那老鬼,他是你義父,老夫也是你先生!”
“吃我聖堂的飯,操蒼生的心,自詡聖人的模樣真是令人作嘔…”聽著嘮叨的方鏡一陣無語。
回想起數年前被眼前老者拋下,方鏡原本閒雲野鶴的生活蕩然無存不說,更是屢次被追殺的狼狽不堪,現在就連投身這一界大世也是應他的要求。
其中最讓方鏡難以忍受的就是,他一個如此愛乾淨的人,卻總避免不了與血腥打交道。
“先生尋來,總不會單單為了說這些吧?”
“嘿!
你小子聽老夫發發牢騷怎麼了?”
老者冇好氣道:“你可知老夫乃橫跨半界特地來看你。”
方鏡嗤笑:“可彆,先生莫非是正被仇家追著,尋我不過順路,然後還想著要有機會的話,一同以往般推到我頭上?”
“這…”當麵被揭穿,老者一時語塞,隻得尷尬笑笑。
“行了,老夫待不了多久,說正事。”
略顯嚴肅的聲音入耳,方鏡不由詫異道:“先生不留下幫我?”
“那些記憶便是賦予你最大的助力。”
“你自小被保護的太好,先前種種不失為一種錘鍊。”
“主界中你有兄長還活著,這纔是老鬼回去的主要原因,你明白麼?”
方鏡心底泛起苦澀:“所以把我留在這,隻是因為那個兄長麼…”老者無奈輕歎:“老夫觀天機,這天下己有風雲變幻之意,你做的很好。”
“現如今我要你積蓄力量,積蓄出足夠打回主界的力量。”
“要趕快…一定要快…時間不多了…”聲音逐漸微弱,恰逢一陣微風拂過,老者己然不見。
隻有那被踩裂的幾片青瓦,無聲的證明著方鏡的先生,來尋過他。
談話的時間不算久,手上的皮膚也才堪堪長好而己。
依舊站在原地的方鏡長撥出一口氣,似乎想將心中鬱結一併吐出。
微微抬頭看向那一輪皎潔,不由苦笑:“次界的力量又怎麼能夠打回主界,先生啊…你果然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