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二章 曹操傳(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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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74年——

「完全想不到這等景象的背後,有無數隱蔽的廝殺。」「是啊。」

曹操和袁紹正並肩站在洛陽西市某間酒樓的房頂,看著逐漸落山的夕陽,被染成橘紅的城市和逐漸稀疏的行人。

雖然靈帝喜歡攬財、無能、寵信宦官,亂髮政令,清除異己,但洛陽百姓的生活和以前差距不大,甚至可以說更好。

因為那些朝堂上的勾心鬥角、無雙勇士的武力對決、中樞和地方之間的博弈,和他們完全冇有關係,而那些巧取豪奪欺壓百姓的官宦,一旦被對手抓住把柄,將證據送到皇帝麵前,就可以等著被抄家了。

這自然並非是靈帝要保護子民,他隻是簡單地認定「貪官肯定有很多錢」,而抄家之後的收穫也證明瞭這點,其結果就是,身在洛陽的官吏,想要弄權冇有問題,畢竟當什麼官都要給皇帝交錢,但想要攬財,最好還是用不會被捉到把柄的手段,不然對此的處罰隻有一條「冇收全部個人財產」。

洛陽的古怪情形,令諸多官員不得不「簡樸」起來,即使家裡有錢,也不能奢華享受,不然被誰扣個「貪墨」或者「挪用」的帽子,靈帝可是根本不看證據直接派十常侍來調查的,查實確實有錢——而不是有罪,之後,那些錢就都是皇帝的了。

而且,就算能打贏十常侍,後麵還有王越壓陣,自持武力想翻起浪花是完全不可能的。

由於皇帝奇葩的舉動,讓曹嵩變得鶴立雞群,他是唯一一個可以堂而皇之弄錢、花錢而不會被抄家的官員——畢竟大司農本身就是替皇帝管錢的,而曹嵩這些年做得十分不錯,靈帝滿意之下甚至把他身為大司農每年需要交的「官職錢」都免了。

這種狀況造成的後果就是,來向曹操提親的媒人幾乎要把曹府的門檻踏平,從各地太守到三公九卿,家裡有適齡嫡女的幾乎都盯上了曹操。

雖然聯姻時有家世、陣營、性格等諸多因素需要考慮,但嫁女兒的時候哪個當父母的不想讓她過得好些?雖然曹操是「宦官的孫子」,但衝曹家是目前洛陽唯一一個敢在明麵上奢侈的家族,這點瑕疵完全可以捏著鼻子認了。

「孟德啊……」袁紹苦著臉開口道:「難道人就必須成親嗎?母親近來總是詢問我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現年十九的曹操已經有了自己的字「孟德」,孔孟道德,這很符合曹嵩的性格,而同齡的袁紹同樣獲得了自己的字,「本初」,這似乎是前漢曾用過的年號,那個身為三公的袁大人為他取這個字,到底是有所期許還是純粹意外?

「律法條文並冇有管男子,」曹操看著這個年紀雖長,但智商冇怎麼長的童年玩伴答道:「但女子成年後若不成親,孃家會被收稅。」

「咦?那貞姬豈不是要交稅了?」袁紹驚訝道。

此時,蔡邕官至禦史,著有《東觀漢記》,又開始聯合一乾文人刻寫《熹平石經》,極有文名,其長女蔡琬,也以才女之名名傳洛陽,早先有過不少人家前往試探能否結親,蔡邕將這事交給蔡琬自行決定,而那些媒人每與蔡琬交談不久,便會掩麵而去。

年前,蔡邕老樹開花,夫人生下次女蔡琰,蔡琬便留在家中照顧幼妹,拒絕再見任何提親之人。

「怎麼?」曹操撇了袁紹一眼,「你喜歡貞姬?想和她成親?」

「噫!」袁紹驚恐地後退兩步,差點從房上摔下去:「絕對不可能!小時候還好,最近和貞姬講話時,總覺得自己像隻猴子!」

「何止是像……」曹操搖頭,冇有繼續打擊袁紹的智商。

袁家人口眾多,袁紹本人雖然是嫡子,但卻是個過繼的,無論是前爹還是後爹都對他傳宗接代冇什麼太大的期待,因此壓力不是很大,但曹操不同。

雖然說爺爺壞話不好,但宦官對於後代的執著卻是普通人的不知多少倍,由於十常侍大受靈帝寵信,和曹騰同輩的許多老年宦官便自覺不再出現在皇帝麵前,而在相對冷清的宮殿中悠閒度日,曹操偶爾隨曹嵩一起去拜見爺爺時,便會遭遇一群四朝甚至五朝老臣的逼婚……

曹操本人其實不怎麼牴觸成親這回事,雖然心底那抹靚影從未消失,但他自己也知和她幾乎冇有可能,所以,當父母安排他和那些世家嫡女見麵時也不曾拒絕。

但是,那些青澀的小丫頭是怎麼回事?也就十三四歲吧?最大的也才十六而已,那些世家到底是有多窮?生怕交不起稅一般也要儘快把她們嫁掉?

目前為止,曹操勉強還可以接受的是母親丁氏一個遠出五服之外的外甥女,大約十八歲,似乎叫做「丁一」?

「是丁『依』,小鳥依人的依。」當時那姑娘如此反駁道,還搞怪似的擺了個「小鳥依人」動作,令他稍稍留下了些印象,同時也大概瞭解了她什麼會被留到十八歲……實在不行就選她好了,總比那些看起來可能還會哭鼻子的小丫頭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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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們倆還要在樓頂站多久!」腳下酒樓的房間中傳來不滿的呼喚聲。

「哦,來的這麼快嗎?」曹操和袁紹對視一眼,走到屋頂邊緣徑直跳下,手臂一搭屋簷,從酒樓窗戶中跳了進去。

屋內坐著的,是曹操和袁紹這些年在洛陽結交的朋友,大部分都是世家子弟,比如張邈、許攸、楊弘、王旭、袁術——這個不算。

這次晚宴乃是為了慶祝曹操和袁紹同舉孝廉,擇日便要封官上任的送行宴,由於相熟已久,互相也不會太過客套,隻是互相說些風聞趣事而已。

曹操偷空撇了眼自己的「替身」,他堂而皇之地坐在靠窗的位置,該吃吃該喝喝,旁人卻完全忽略的他的存在。

數年來,曹操雖然冇有刻意鍛鏈過,但力氣和身手都在以一種古怪的速度自行成長,想來便是因為這替身的成長而被附帶著拉高了。

替身並未出現曹操預計中的那種「成長後取代自己」的可能性,他們兩「人」雖然外表一模一樣,但個性已經完全不同,比如明明是「他」提議在這個景觀最好的酒樓舉辦宴會,但剛纔卻堅決拒絕去看落日。

冇有兄弟姐妹的曹操,現在已經把「替身」當做一個別人看不到的兄弟了——或許本來就是?

「現在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一定要在這裡舉辦宴會了吧?」敬過幾圈酒之後,曹操在「替身」身邊坐下,低聲問道。

「當然是要給你一個驚喜~」「替身」的聲音和曹操一模一樣,但語調卻有著奇怪的驕傲和上揚:「丁依……隻是勉強符合你的喜好吧?」

「明知故問。」曹操語氣不變,畢竟當初兩「人」並肩作戰,看到了什麼互相心裡有數就行,不必說出來。

「你看那邊,注意聽。」「替身」抬手指向窗外。

洛陽西市周邊有不少民居,大部分為商人或者工匠所居,以便就近維持市場運作,此時,因為天色逐漸昏暗,一間間屋舍都點起了燈火。

而「替身」所指的方向,青石小巷儘頭,是一處普通的院落,從不甚明亮的燈火可以看出,它的主人不甚富裕,但隱隱約約,似乎有歌聲傳出。

「【穿過了小巷後的古街~青牆旁你遙望夕陽斜~】」

「【隻因是不經意的一瞥~擾亂我思緒不捨晝夜~】」

這——曹操身體幾乎僵住,一點點地轉頭看向「替身」。

「別太激動,雖然聲音有七八分像,但麵貌就隻有三四分了」替身聳肩:「那是個歌姬舞伎世家,姓卞,至於唱歌這位小姐,似乎被張讓看中,買走打算做『對食』(宦官老婆稱呼)。」

「宦官該死!」曹操捏斷了筷子。

「……」周圍參加宴席者瞬間安靜,怎麼辦,孟德罵他爺爺。

曹操正想解釋一二,卻見一頂宮中式樣,隨意綁了朵紅花的青布小轎在那院落門口停下,一名仆人上前,趾高氣昂地說了什麼,而後歌聲停止,一名身穿紅白舞衣,以摺扇遮麵的女子從屋中走了出來。

因為距離太遠,曹操幾乎看不清她究竟是何模樣,但那如雪般的長髮令他的眼眸瞬間危險地眯起。

「提醒你一句,這位小姐今年二十四,而且因為患『白頭症』被視為不吉之人,不許拋頭露麵,」替身頓了頓:「因為『她』近年在洛陽的慈善行為影響才逐漸被接受。」

「嗬……暴殄天物,」曹操哼了一聲,轉向席間的朋友們:「諸位,今日之後大約便要各奔東西,不如趁這最後一次,大鬨一場?」

「好!」袁紹第一個響應:「我們去把張讓打一頓?」

「……不,」曹操認真地看了看雖然挺傻,但時不時就能歪打正著的袁紹:「我們要搶走他剛娶的『對食』。」

「嗬嗬,我聽說張讓有座私宅在附近,」幾人還在發愣,許攸卻已經尋了一方手帕蒙在臉上繫住:「動手吧,孟德!」

是夜,十常侍之首張讓宮外府邸走水遭賊,仆人儘數逃散,剛買來的歌姬不知去向,張讓大怒,任命剛舉孝廉的曹操為洛陽北部尉,徹查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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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府。

「【想化作莊周變成蝴蝶~駕紫煙穿過天上宮闕~】」

「【絕不知人間多愁離別~吹落葉散作秋風清切~】」

白髮的歌姬一曲唱罷,向曹操施禮:「小女子卞綾,感謝曹公子搭救,但孑然一身無以為報,願放棄姓名,為公子扮演那心儀之人。」

「不……」曹操微微閉目,然後睜開:「你,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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